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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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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亦棠沒聽錯, 的確是皇後。

衛笠也收到了京城的來信,他立刻把消息告訴了姑娘,即使衛笠很想遮掩, 但面上的喜色根本遮不住。

姜亦棠心中了然。

衛笠屬於謝玉照的家臣,他絕無背叛的可能,即使謝玉照落敗, 也沒人會容得下他, 所以, 他比誰都希望謝玉照登上那個位置。

姜亦棠快要握不住杯盞, 她離京時皇上還身體健朗,哪怕後來聽衛笠說皇上重病在床, 她依舊沒有真切感。

姜亦棠記得很清楚,前世,宣陽帝直到五年後都還活得好好的。

衛笠仿佛看出了姑娘的不安,他恭聲清楚道:

“先帝乃病死, 殿下奉先帝遺詔登基,還請姑娘放心。”

殿下本就是東宮,他登基,乃是天經地義,亦是無可指摘的正統。

姜亦棠知道事情輕重,如果她都懷疑謝玉照這個皇位來得是否正當,其餘人只會抓住這一點拼命攻訐謝玉照。

她深呼吸了一口氣, 輕聲堅定道:

“我知道的。”

“來接姑娘的人已經快到渠臨城了,還請姑娘早做準備。”

在衛笠說完這件事的第七日,松翎終於帶著禁軍趕到渠臨城, 他一見到姑娘就立即翻身下馬,三步做兩步地跑到姑娘跟前跪下:

“奴才來遲, 讓姑娘受苦了!”

隨著他的動靜,禁軍也下意識地都低頭行禮。

姜亦棠被他的陣仗唬住,有點窘迫又有點赧然,她低聲道:

“快起來。”

松翎起身,他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,笑呵呵道:“姑娘,殿下讓奴才來接您回去。”

說罷,松翎湊近姑娘,用旁人聽不見的音量嘀咕道:

“姑娘快跟奴才回去吧,殿下聽說您被人追殺,都要氣瘋了,先帝國喪過去月餘,殿下一直盼著您回去呢。”

來的一路上,松翎聽說許多京城的事情,例如有皇子將那道後妃殉葬的聖旨按在殿下頭上,各個不滿地鬧事,被殿下以不敬先帝拿下,殿下不是先帝,對這些皇子可沒什麽父子之情,被殿下追到把柄的,輕則貶為庶人,重則喪命。

這也是為什麽松翎仍叫殿下的原因,誰叫登基典禮一直被耽誤,一日未登基,殿下一日不是新皇。

但松翎總懷疑殿下是故意如此,他刻意拖延登基的時間,就是想看諸位皇子主動找死,順便等姑娘回去。

松翎想不到京城是何情景,只猜得到整個京城都人人自危。

但松翎不得不替殿下喊了一聲冤,眾妃殉葬的確是先帝下的命令,松翎猶記得當時殿下請先帝寫下遺詔時,先帝額頭青筋暴起的情景,聲聲罵著殿下畜生,當時松翎偷瞄了眼殿下神情,至今想起都覺得脊背發涼。

不是殿下神情有多可怕,而是平靜,平靜得讓人根本看不出殿下是什麽心思,面上完全無動於衷。

但眼前死的不是平常人,而是曾經對殿下百般恩寵的皇上,殿下的親生父親。

松翎骨子裏都透著一股涼意,他不知道他當時是什麽情緒,只記得自己越發低彎了脊背。

後來許是先帝知道大局已定,他無法阻止,在儲君登基的聖旨後,他忽然下令讓眾後妃陪葬。

松翎記得,在先帝說完這句話後,養心殿內靜了好久。

後來殿下頷首,才有了在百官前宣讀的那封聖旨。

松翎低頭跟著殿下離開養心殿時,陽光一照,他背後的衣衫被冷汗浸濕,看著殿下的背影,倏地恍然,殿下和先帝當真是一脈相承,許是骨子中都刻著薄涼,從那時,松翎驀然意識到姑娘的重要性,姑娘是唯一能拴住殿下的線。

莫名的,姜亦棠心中咯噔了一聲,但她看了眼風塵仆仆的禁軍,咬聲道:

“你們休整一日,我們立即上路。”

松翎躬身應下。

衛笠不著痕跡地覷了眼松翎,總覺得這次見面,松翎對姑娘恭敬了不止一點半點,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麽?

翌日離開時,岑行簡親自送行,他站在城門口,看向馬車逐漸遠離。

這次,他沒再問小姑娘日後還會不會來渠臨城。

如果他料想不錯,這將是他和小姑娘最後一次的見面。

再也看不見馬車,岑行簡忽然仰頭,他看向天空中刺眼的日光,聲音輕了下來:

“銓叔。”

銓叔一直跟在他身邊。

岑行簡勾唇輕笑,他說:“我舍不得。”

銓叔驀然啞聲。

人人都說祁王府出情種,這句話沒錯,但若喜歡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回應,那該怎麽辦?

渠臨城是岑行簡的故鄉。

但他不得不承認,京城在他的記憶中占了眾多的比例,他的好友在京城,年少心動的姑娘也在京城,物是人非,他曾經在渠臨城熟悉的人或事早不覆存在,而如今熟悉的一切卻是在京城。

須臾,他沒等銓叔說話,勒緊韁繩,漫不經心道:

“走了。”

他一出生,背負的就是渠臨城的重任,他從來沒有自由。

********

一行人快馬加鞭,但是仍沒在年前趕回去,他們剛出了渠臨城的地界,大年三十就到了。

眾人在城鎮上停下來,吃了一頓不知滋味的年夜飯。

天一亮,眾人繼續趕路,如此不停歇,才在三月初趕到了京城。

楊柳垂枝,等到距離京城還有三十裏的枯木亭時,姜亦棠掀開提花簾,就見亭中站著一人,四周禁軍嚴密看守,她眼中看不見其他人,小姑娘認出了涼亭中的人。

馬車還沒停穩,她就拎著裙擺跳下馬車,一路小跑,撲到來人懷中,哭腔道:

“謝玉照!”

謝玉照摟緊小姑娘,聽見她的哭腔,心疼倏然密密麻麻地冒出來,他的手臂一點點收緊,恨不得把小姑娘揉進骨血。

他後悔了。

早知道會讓小姑娘受到驚訝,他根本不會讓小姑娘去陵陽城。

聞公府欠不欠小姑娘人情有什麽重要,總歸他在一日,就不會讓小姑娘受委屈。

謝玉照低頭,親了親小姑娘的額頭,聲音低柔:

“是不是嚇到了?”

姜亦棠含著淚點頭,被困在客棧,聽著賊人腳步聲來去的時候,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喘,冷汗浸濕衣裳,也是因此,她才會病了一路。她哭著斷斷續續地說著一路上的怕楚,沒看見謝玉照眼中冷意一點點濃厚。

小姑娘誰都沒說,其實在祁王府醒來後,她心有餘悸,後怕得不行。

她怕她真的死在路上。

松翎心驚膽戰地看著殿下,咽了咽口水。

三皇子和陳將軍府只是被關押,沒有處置,如今知道姑娘差點命喪黃泉,殿下根本不可能輕饒了他們。

松翎今日也了然一件事,那就是,他們姑娘看著性子軟,但其實也是睚眥必報的性子。

姜亦棠許久不見謝玉照,又受了一路的jsg驚嚇,這時候攥住謝玉照的衣袖根本不舍得松開,謝玉照也沒讓她松,二人都上了馬車。

小姑娘吸了吸鼻子,低頭軟乎乎地說:

“又沒當上太子妃。”

謝玉照:“但當了兩次皇後。”

話音甫落,謝玉照身子倏然一僵,他握緊手擡頭,果然剛才還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正睜著一雙濕紅的杏眸看向他。

謝玉照很少能被人算計到,但他對小姑娘向來不設防,才輕而易舉地被她套出了話。

謝玉照渾身僵硬,觀察著小姑娘的神色。

姜亦棠眼瞼輕顫,她聲音微啞:

“……你什麽回來的?”

雖說不知道小姑娘什麽發現的,但顯然,再隱瞞下去沒有意義,謝玉照扣緊了小姑娘的手,才垂眸道:

“被送進尚書府時。”

姜亦棠驟然一驚:“我和你第一次見面,你就回來了?!”

謝玉照不說話,默認。

小姑娘動了動嘴唇,想說什麽,但沒說出來,只是臉上血色在謝玉照眼皮子底下一點點褪盡,小臉煞白煞白的,她艱澀地啞聲說:

“你什麽都知道……”

謝玉照打斷了她:

“阿離!”

姜亦棠想抽出手,但沒抽出來,她身子輕顫了下:

“你什麽都知道,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……”

前世,他被幽禁後,她一次都沒去看過他。

她眼淚掉了下來,咬唇,艱難地重覆:“我一次都沒去過,你肯定是怨我的,你怎麽會……”

看出她狀態不對勁,謝玉照心中一凜,他皺眉將小姑娘摟進懷中,眉眼沈下來,打斷小姑娘後,否認她的話:

“你去過的。”

姜亦棠茫然地看向他。

謝玉照垂眸,又一次堅定地重覆:

“你去過。”

“我撿到那錠銀子了。”

小姑娘驀然睜大了雙眼。

謝玉照低頭,額頭和她相抵,低啞聲道:

“阿離,我不怪你,你也不要怪我,好不好?”

要不是他,前世她不會被困在尚書府不見天日,要不是他,她也不會被人灌下毒藥,受盡折磨,生前死後都狼狽不堪。

該道歉的人從來不是她。

姜亦棠一懵,許久,她意識到什麽,驟然啞聲,半晌她艱澀道:

“你……看見了?”

看見了她的屍體。

也許姜亦棠前世不懂,但現在姜亦棠卻是很清楚謝玉照對她心意,如果他真的去找她了,見到的卻是她的屍體,當時的謝玉照是什麽心情?

她是死後才回來的,謝玉照呢?

謝玉照說她當了兩次皇後,難道……前世他立了一個死人為後?

姜亦棠忽然不敢想下去。

她害怕了,攥住謝玉照的手,喊他:

“謝玉照。”

謝玉照應她:“我在。”

姜亦棠忽然撲進他懷中哭出聲來,謝玉照輕撫她的後背,什麽都沒說,任由她發洩出來。

姜亦棠誰都沒說過,這一世再次利用謝玉照,她心中一直愧疚,她甚至連說喜歡謝玉照都覺得心虛,直到今日,她知道謝玉照不是被蒙在鼓裏,心中的負擔枷鎖才徹底解開。

小姑娘哭得很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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